第五章:交手
青城,必应馆内堂。
莫登霜负手而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晋:“你知道你刚才在大厅上所说的一切,意味着什么吗?”
李晋双拳紧握,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了。
那么多年来,看着同门的师兄姐弟妹各个建功上位,自己始终落在人后,若说心有不甘,绝对是真的。
再加上李晋本来就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
莫登霜虽钦点他做膝下弟子,但在拜师仪式结束后,也就没有再如何理会他,他的武功,根本没有一种是莫登霜授的,都是杂七杂八的向前辈们讨教的。
若说师父,反倒清峰更像是自己的师父。
他不怪莫登霜,毕竟他门生众多,顾不及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被漠视也不只自己一个。
一直没有受瞩目,他天真地认为是自己不够努力,武功不够好,所以便比一般人出多了几倍的用功,刻苦得一直陪伴在侧的妙凌看着也觉得有些害怕。
初露鳌头,以为自己的时间终于到的时候,却又突然跑出一个柳研星,将目光全吸了过去。
李晋又被抛在人群后之余,却没有放弃,反而加紧练习,就像一只冬眠的蛇,埋伏在泥沼里,等待着春暖花开的一天,
过了五年,在一场腥风血雨,终于,让人发现了自己。
才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解了这个单,现在想推,也推不掉了。”莫登霜叹了口气:“李晋,你若后悔,为师可以替你…….”
“不后悔,绝不后悔。”李晋不容莫登霜多说,斩钉载铁。
莫登霜看着这个挂名弟子,那双眼睛,充满着一股自己前所未见的神采。
“要弑神,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容易,你也该知道,之前弑神,已经死了多少人。”似乎明白劝不住他,莫登霜开始解释者该做的准备。
“第一,林越凡在兵器、拳脚功夫和轻功上,样样都十分全面,以致他既是偷子,亦是刽子手。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不单只界刽子手的单,也得接任偷子的工作。”
两样都得做吗?虽然李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见要接偷子的任务,头皮还是有点发麻。
“第二,林越凡这个人,之所以无往不胜,除了高深的武功,还有就是那份过人的傲气,”莫登霜顿了顿,由叹道:“那小子好像什么都不怕,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最重要的是那份处惊不变,无论什么情况,就算他处于劣势也好,也不会焦急,这等心理建设,你也得好好学起来。”
李晋听的似懂非懂,也点了点头。
没错,林越凡是很骄傲的。
但也就因为这份傲气,这份目中无人,才促成这个天下无敌。
就像一个看似不常努力读书,却又在考试中名列前茅的人。
这种人最讨厌了。
讨厌得来,他的成绩又令你无话可说。
李晋不认识林越凡,他也不想变成像莫登霜所说的那个样子。
反正,不要太压力就好了吧?
“第三,如何杀林越凡。”莫登霜苦笑,“我也不知该如何,要怎么下手,你看着办吧,要行刺,要单挑打架决胜负,随你便。”李晋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
“李晋啊,若弑神失败,赔上的,可是你的性命呢。”莫登霜望着灵坛上青凤和龙臣的灵位。
这两个刽子手,死后,总算有个栖身之地,老天待他们,也算不薄了。
“师父,我一定会为两位前辈报仇的。”李晋双眼微红。
莫登霜摇了摇头,“不能够为同行报仇,那个是规矩。”
“可是…….”
“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刽子手了,只接单杀人。”莫登霜眼神一厉,正色道。
李晋一时无语,有些不服的低着头。
“要弑神,这种不必要的情感得搁下,否则你胜不了他的。在这之前,我想让你明白,这不是什么神圣的任务,不过是外头那帮人想要你为他们净除一个生意上的对手所辖的一个单,一定要紧记这一点。”
“是。”李晋拱手道。
当然是了。
但那一刹那的光辉,任谁都想得到。
人生在世,多少人都就只是憧憬那刹那的璀璨。
一举成名,就算只有一阵子,
只能让人记得一阵子,而不能够青史留名。
“值得。”李晋微带稚气的脸上带着一抹笑容。
******************************************************************************
必应馆外众门主在梁海量的恭送下,纷纷离去。
适才大多的门主都丢下了酬金,想不到这个神的身价居然到了上千万两。
没出钱的,表示愿意在必要时无条件奉上帮手,助李晋完成任务。
曲终人散,却还有一人,站在大门外,若有所待。
乾坤道灵水静。
“水静先生有何事不妨直说?”梁海量徐徐问道。
“这单子其余门主下了,独缺灵某。”
梁海量眉头一挑:“难道水静先生打算另谋高就?”
灵水静笑了笑:“高就就在自家,何须另谋?在下不才,也养了几个刽子手。”
梁海量神色狐疑,眉头皱得更厉害。灵水静罢手道:“我先看看我那里办得怎样了,如果失败了,再补下单给你们必应馆。”
“水静先生派乾坤道何人出手?”梁海量忍不住问道。
灵水静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拱手离去。月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身影,在夜间看来说不出的诡异。
******************************************************************************
林越凡家。
这段日子,众帮派出钱出力下单杀林越凡早已传遍整个道上,林越凡当然也知道。
但是又如何?已经不是第一个要杀自己的人了。
也许是那股傲气在作祟,他根本不当一回事。
而且听说,这一次,是一个新手。
“难道是他?”院子里林越凡边喝着酒一边新赏着正在晾衣服的谢情兮。
他到底是收留了她。
而她也真的留下来为他收拾房子屋苑。
人家说家里多了个女人就是不一样。
林越凡的家不算脏乱,但从来没这么井井有条过。这个女人,居然还嫌家里太单调了,自作主张得到市集上买了些古玩名画挂在家里,又到竹林里劈了些竹,编成些篮子饰物放在家中。
另外一样,就是厨房里多了许多粮食,院子里总晾着衣服棉被。
好一个娇俏管家婆。
“嗳,你都不怕吗?”情兮晾好最后一件衣衫,抹着额头上的汗水。
“什么?”
“人家下了那么大的单要杀你,你都不怕?”
林越凡笑了笑,倒酒入口:“又不是第一次。”
“听说那个人曾经从你眼皮底下逃脱过。”情兮穿花舞蝶般穿梭在被风吹动衣衫间,仿佛一只正在飞舞的粉色大蝶。
“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他跑得掉,未必代表他杀得了我。”
“你这个人,当真骄傲得紧。”情兮停在林越凡身前,抱膝坐下。
“你这只迷途小猫,又有什么打算呢?”林越凡放下酒壶,问得漫不经意。
情兮托着下巴:“对哦,住在你这里也两个月多了,住着住着,也快习惯了。”
“你都习惯到处留宿吗?”
“我从小没有家,一直就是这样的。到后来入了乾坤道,本来想当鬼子,但我太过迷糊,什么都记不得,刚刚探回来的消息转头就忘,要当偷子,我又没耐心开锁,唯有当刽子手了。”情兮说着,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林越凡哈哈大笑,也不懂这女孩是怎么在这道上混的,居然可以脱离了帮手的境地。
夕阳西下,暮色低垂,金乌落下玉兔升空,两人吹着晚风均不说话,仿佛不想破坏这份难得的默契。
好难得的一刻安宁.....
“看来再过一阵子,我也是得走了。”情兮突然冒出这一句,林越凡即将就口的酒壶停顿在嘴边。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林越凡连忙说,神色有些慌张。
“我知道,但终有一日,我还是得走的。”情兮站了起来,掠了掠秀发,神情有些黯然,“难道一直赖在这里吗?”
“我不介意。”林越凡想也不想,一句话冲口而出,眼里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温柔。
情兮呆呆的望了他一阵,突然笑了,犹如黑夜间瞬间绽放的百合花,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傻瓜。”情兮轻声说了一句。
林越凡怔然不语,突然起身拿起身边长剑,一言不发的离去,一眨眼就消失在竹林中。
今晚,好像有任务。
情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轻吐了口气。
“时间快到了....."
******************************************************************************
海鲨帮。
李晋潜伏在一座房顶上,深深吐了口气。
还真有点累了。
前几个月,除了莫登霜私人武艺训练,还得拼命接单,尤其是干偷子的案子,开锁简直要了自己的命,幸好师傅体谅自己,偶而还是会让自己带上几个专家帮忙。
虽说是一种锻炼,但也太累人了。
这一次,他接到的单要让他宰掉海鲨帮的四当家,还要偷走什么如意夜光珠。
宝贝早就被盗了,让来帮忙开那个复杂到不行的八卦锁的燕子神偷先带回去了。
剩下的杀人工作,当然是留给自己了。
掀开屋瓦,看见一众海鲨帮弟子扶着喝得醉醺醺的四当家进屋。
对了,今天是帮主娶第五个老婆的大宴,因为知道大伙儿都会大喝特喝,人流也特别繁忙,所以特别选了今天下手。
“能少杀就少杀。”李晋一边窥视,一边祈祷这多余的人快些出去,若能早点完成任务就能早点回去睡觉。
说了些客套的话,帮中弟子闹哄哄出了房,留下躺在床上睡得像只死猪的四当家。
还不能动手,得等他们走得远了才行,以免漏了行踪,逃起来可麻烦。
等得差不多,李晋又掀起几个屋瓦正要跃下,突然身后风声大起,一道身影掠身而过,一闪即没,消失在后山林子中。李晋大惊之际,又一道身影后发而止,停在李晋身边,却是燕子神偷。只见她俏脸发白,大口喘着气,断续得道:“快……快追…….明珠被抢了……”
李晋吃了一惊,正要询问,却听燕子惶声道:“愣什么,快追呀!”李晋闻言也顾不上四当家了,双足一点化作一道清风,钻入林子里。
时节雨季,刚刚下过雨的林子冒起一层犹如灰纱般的雾气,使这带着湿气的树林在黑夜间更显诡异。李晋怕明珠有失,一时也顾不了危险,一头闯了进去,唯有力贯双耳,仔细捕捉着细碎的动静。
今夜不知是否因为刚刚下过雨,虫鸣蛙叫倒是少了很多。
李晋一步一步,缓缓在雾海中走着。
树影婆娑,“沙”的一声,迷雾中隐约见到一道黑影自右边掠过。
李晋事不宜迟,大喝一声,往黑影飞掠过去,长剑在半空腾起,犹如电龙吞吐,刺向对方。
雾里对方那头亦寒光一闪,剑风刮来,“锵”的一声双仞交锋,李晋只感虎口震动,气血微微带滞,剑身更是被荡得嗡嗡作响。雾里那人得势不饶人,不退返进,刷刷刷剑势猛烈,又是一轮急攻,而且招招致命,竟将李晋生生逼退数步。李晋无法,勉励定下心神,剑光吞吐,迎向对方。
此时二人相隔雾气,谁也无法看清楚彼此身影,但凭着剑上感应,两人却越抖越狠。李晋先前慌乱让对方微占上风,如今定下心来,剑法沉稳有序,面对着对方一轮如光流影散的快剑亦稳若泰山,守得滴水不漏,慢慢的更开始转守为攻,剑势由沉稳凝渊转至狠辣凶猛。
雾里那人亦毫不逊色,出剑飘忽百变,几乎无迹可遁,丝毫没有一贯的剑路,仿佛一招一式都是临时所变,令人难以琢磨。疾风般缠斗数回合,双方就攻不下,不由得暗暗心惊,纳闷对方到底为何方人物。
雾里那人亦毫不逊色,出剑飘忽百变,几乎无迹可遁,丝毫没有一贯的剑路,仿佛一招一式都是临时所变,令人难以琢磨。疾风般缠斗数回合,双方就攻不下,不由得暗暗心惊,纳闷对方到底为何方人物。
二人各怀心思,剑招渐生诡变,突快突慢,一时迅若风雷,如癫如狂,一时剑风飘若柳絮,如戴千钧。剑气茫厉,剑锋挥舞之际,两旁树木均被斩得枝断叶落。雾气中,两柄长剑反映着月色疾斗着,快狠辣准,招招毙命,僵持不下。
双方均想思考击退对方策略,但对方剑势变化实在太快,取胜之机稍纵即逝,不容把握
“当!”双剑剑势同时转猛,交加一瞬,李晋身子大震,不由自主向后退了数丈。对方亦传来闷哼声,相信也并不好过。
这一交锋分隔数丈,二人得以重拾剑招,李晋手上运剑,泼风一般的刺向那人胸口。
对方竟然不避让,剑气纵横,掌上长剑一翻,亦向李晋当胸刺来。
此时二人均不闪避对方剑招,就看这一剑究竟是谁出手较快。
剑风猛烈,刮得四周树叶翻飞,枝头乱颤。
决胜负、决生死,就在这一招!
在这电光火石间,突然云破月来,白雾散尽。
对方的手,对方的剑,对方的脸,一览无遗。
突然间,两个剑手脸上均是愕然之色,对方突然剑势一偏,让开了去。
对手胸口徒然大开,李晋只要一剑刺下就可取其性命。
但不知为什么,仿佛鬼使神差,李晋长剑亦微微一让,划过对方身边。
适才那一瞬间,任谁慢一手,都能将对方斩杀于剑下,但两人仿佛有默契般,都莫明的放弃了。
双方落到地上,不约而同说道:“是你?”
同样在夜间,同样在林子里,林越凡和李晋,又对上了。
又是胜负未分。
月光洒落,映在树木上,照得两人人面皆青,
反映着,神与弑神者。